落入凡間的科學怪人遊記

    古龍的武俠小說---陸小鳳系列之 "決戰前後" 裡, 其中有一段精采絕倫的橋段, 是敘述葉孤城行刺皇帝不成, 逃亡的途中被西門吹雪堵到的場景:

月色淒迷，彷彿有霧，
前面皇城的陰影下，有一個人靜靜的站著，一身白衣如雪。
葉孤城看不清這個人，他只不過看見一個比霧更白、比月更白的人影。
但他已知道這個人是誰。
因為他忽然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劍氣，就像一重看不見的山峰，向他壓了下來。
他的瞳孔忽然收縮，肌肉忽然繃緊。
除了西門吹雪外，天上地下，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給他這種壓力。
等到他看清了西門吹雪的臉，他的身形就驟然停頓。
西門吹雪掌中有劍，劍仍在鞘，劍氣並不是從這柄劍上發出來的。
他的人比劍更鋒銳，更凌厲。
他們兩個人的目光相遇時，就像利鋒相擊一樣。
他們都沒有動，這種靜的壓力，卻比動的更強，更可怕。
一片落葉飄過來，飄在他們兩個人之間，立刻落下，連風都吹不起。
這種壓力雖然看不見，卻絕不是無形的。
   
西門吹雪忽然道：「你學劍?」
   
葉孤城道：「我就是劍。」
   
西門吹雪道：「你知不知道劍的精義何在?」
   
葉孤城道：「你說。」
   
西門吹雪道：「在於誠。」
   
葉孤城道：「誠?」
   
西門吹雪道：「唯有誠心正意，才能到達劍術的顛峰，不誠的人，根本不足論劍。」
   
葉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縮。
   
西門吹雪盯著他，道：「你不誠。」
   
葉孤城沉默了很久，忽然也問道：「你學劍?」
   
西門吹雪道：「學無止境，劍更無止境。」
   
葉孤城道：「你既學劍，就該知道學劍的人只在誠於劍，並不必誠於人。」
   
西門吹雪不再說話，話已說盡。

    古龍後來的敘述更絕：「陸的盡頭是天涯，話的盡頭就是劍。」，也就是說，廢話不用多說，打了就知道誰對誰錯了。

    看古龍的作品，那些高手「高來高去」實在是很過癮，相較於金庸只寫了一個「獨孤求敗」不曾真正出場的高人，而古龍的「西門吹雪」則是真正躍然於紙上的一個主要角色(當第一高手不見得能當第一男主角) ，他一身的白衣如雪，暗示他個性中執著與精神潔癖的一面，而「決戰前後」中與葉孤城的對決，則把他對於劍術，甚至是對於人生的執著， 描寫的淋漓盡致， 西門吹雪曾說：「此刻，我但求與葉城主一戰而已，生死榮辱，我都已不放在心上。 」，這是他追求劍道的極致，亦可說是貫穿「決戰前後」的中心思想。

    雖然，從最後的結果來看，西門吹雪輸了這場比試，若不是堅持「誠心正意」這個價值觀來看，我認為西門讓了葉孤城四次，在太和殿第一次對決的時候，如果把假扮的葉孤城打死，也沒人知道是冒牌貨，第二次就是上述的橋段，此時葉孤城心已亂，氣已餒，與西門吹雪對決必敗無疑，第三次則是若讓官兵殺死葉孤城，劍神之名則不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，第四次是在太和殿第二次對決，那時葉孤城心未靜，但是西門吹雪仍然不願出手，而第五次，西門明知自己有妻有子，在氣勢與心態上早已輸給葉孤城，仍然執意與葉孤城決戰，讓他的劍法，卻像是系住了一條看不見的線，他的妻子，他的家、他的感情，就是這條看不見的線。所以西門吹雪雖然敗了，但誠如NCAA名教練的名言：「我們可以輸了比賽，但不能失了水準。 」

    古龍筆下的劍神頗有「高處不勝寒」的況味，比起金庸，古龍善寫已成名的高手，寫他們的心境，寫他們的人，寫他們的對手，寫西門「每當殺人后，西門吹雪就會立刻變得說不出的孤獨寂寞，說不出的厭倦。 他吹落他劍尖最后的一滴血，只不過像風雪中的夜歸人抖落衣襟上最后一片雪花。 他吹的是雪，不是血。 」，